下飛機, 再回到S城時，李安游吹著五月帶些熱氣的風, 無比感慨。

她沒有立刻去定好的賓館，而是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在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裏逛著。

這座城裏大大小小的建築與四年前並沒有多少變化, 只是很多建築不如她印象中的新了, 李安游走在街上，望著熱鬧的街景, 心裏有陣空落落的感覺。

她回到自己的幼兒園、小學、初中，站在門口看著曾經自己無數遍走過的必經之路。

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感。

兒時的她也曾有完整的家庭, 也曾以為自己是個幸福的人。

夕陽西下。

小城沒有地鐵，上公交車時她奮力把箱子拎上去，投幣，坐在位子上, 總覺得, 像是回到了從前。

那個紮馬尾辮戴眼鏡的姑娘，每回出門，校服兜裏都要揣一只單詞本，一邊看著車窗外面的景色, 一邊默背單詞，背到卡殼的時候還要拿出單詞本看兩眼。

現在的她手上只有一只大箱子，坐在窗邊, 不用背單詞，終於可以心無旁騖地看窗外的風景了。

四年，這座小城似乎變得比以前潔凈了, 遠處有幾棟大樓也平地拔起，果然，一切都改變了。

沒有什麽是永恒的。

她恍惚一下，突然想起來，自己坐著的是108路公交車。

這趟車既到她即將落腳的賓館，也到三中門口。

李安游看著空蕩蕩的車廂，突然又想起一件事。

學生時代的那個夏季，高一，暑假，李安游去另一個區參加朗誦比賽，回來時本要坐118路去市圖書館借書，卻看岔了數字坐上這趟108路公交車。

她當時也是坐在靠窗邊的位置，隨手拿著單詞本看著窗外風景記單詞，車上當時人很多，她背著背著才發現自己坐錯了車，到三中門口時她原本打算換乘，可那站上車的人太多，車上擁擠不堪，她坐的位置靠前，從後門下車比登天還難，於是只好奮力往前門擠。

前車門口也站了許多人，快擠到門口時，李安游剛要往外下，司機一個不註意，便按了關門按鈕。

“小心。”她還沒反應過來，整個額頭被一只手貼著往車裏一帶，車門這才沒夾住她的腦袋。

她驚慌地轉頭望了一眼把她腦袋掰回來的人，匆匆一瞥後，司機又打開車門，她立刻迅速下車。

李安游想到那件事，心又感覺堵了一下。

原來她和王致一第一次對視，並不是在KTV。

回S城究竟是不是個好的決定李安游現在無法保證，因為越和這座城市相處得久，腦海中想起的年少往事就越多。

包括那些她不願回憶的，深深藏在腦海深處的。

孤獨又脆弱的青春。

汽車猛地剎車，李安游才發現市三中站到了。

她想也沒想，便提著箱子走下了車。

在三中校門口徘徊一會兒，她始終沒有進去，她沿著學校那面紅墻著走，看見校門外墻上嵌著的宣傳欄裏，她和張浙的照片，居然還掛在上面。

聽說自從她那屆學生畢業以後，往後報考三中的學生翻了一倍，學生質量也慢慢提高了。

但即便如此，往後這多少屆，還是沒人能像她和張浙那樣，創造全省前三的神話。

李安游獲得的這份榮譽，應該是她青春時代唯一一個讓她快樂的回憶。

而另一份快樂回憶，早就被埋在土裏，誰也看不見了。

她拖著箱子，走到王致一曾經住過的公寓樓下。

望著那座高聳的公寓大樓，她出了神。

她承認自己懷念發生在那間公寓裏的一切，哪怕是他和她那年暑假在那間屋子裏，最後的對峙。

無比懷念。

李安游想走進公寓裏看看，卻發現不太可能。

這棟公寓跟以前不一樣了，以前沒有保安，不會檢查，現在樓下有保安室，入口用電動門攔著，李安游站在門口，望著公寓，心裏有點失落。

算了，鎖著，她進不去。

但就算進去了，那又能怎樣呢？

“小姑娘，下次記著帶門禁卡啊。”門衛大爺笑著給她開了門。

看人家這麽熱情，她不進也不好意思。

李安游說了聲“謝謝”，低頭默默走進公寓門口，站在一樓電梯前，她竟然有點緊張。

只是去看一眼而已，哪怕是走廊也好。

她按下電梯按鈕，走進去，按了數字“28”。

電梯升得很慢，慢到李安游覺得自己心跳也漸漸緩下來。

“叮。”電梯門開了，李安游走出來，發現這棟樓似乎與以前不一樣了，以前幹幹凈凈的走廊，現在變得灰暗陳舊。隨著時間，一切都能改變。

她走到原先王致一家的公寓前，看了看門上的密碼鎖，沒有換，還是老樣子。

這間房裏，有人嗎？

她想敲門，卻又覺得不妥。

誰知到這過了四年的房子會發生什麽變化，裏面住著的又會是誰，她敲門幹什麽？敲門進去看看嗎？找一下以前的回憶？

或者是……一敲門，門裏會走出個她熟悉的人？

她苦笑一下，只覺得自己瘋了。

李安游轉身，正想往電梯口走，突然聽到電梯發出“叮”的一聲，接著，電梯門打開，有一陣沈穩的腳步聲傳過來。

略顯昏暗的走廊裏，她扶著行李箱，有點害怕。

李安游沒有往前走，而是定定註視著前方從電梯裏走過來的人。

那人個子很高，身形修長，他戴著鴨舌帽和口罩，穿著黑色T恤和筆直的黑色西褲，走來時，也拖著一只行李箱。

李安游屏住呼吸，和那剛從電梯裏出來沒走兩步就停住的人對視著。

來人慢慢摘掉了帽子口罩，一張俊朗又熟悉的臉露出來。

臉上略帶驚訝的神色。

李安游不敢相信，她以為自己眼花了。

為什麽在S城，這個地方，她還能這麽巧地，遇見他？

夜幕已悄悄降臨。

王致一自然是有理由出現在這裏的，可是她沒有。

一瞬間，尷尬和恐慌蔓延全身，李安游低著頭，什麽也沒說，拉著箱子低頭快速從他身邊走過去。

“打擾了。”經過他身旁的時候，她卻還是忍不住開口。

他抓住了她的手腕。

她腳步一頓。

“既然來了，進去坐回吧。”他低沈道。

這種邀請方式，似曾相識。

李安游還是執拗，想掙脫他：“不了，打擾了。”

王致一從在走廊裏看見她的那一刻，一度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。

可當他明白過來，她真的，就站在他面前時，他心裏某一處像是炸開了、崩塌了。

不能再顧忌什麽了。

“我有些話想跟你說明白，李安游，給我點時間。”他抓著她的柔軟的手腕，沒有一刻放松。

李安游看著他，大腦有一點亂。

打開大門的那一刻，李安游才發現，王致一的這間公寓，格局還是那樣，但所有東西都已重新換過，曾經的熟悉感已然不在。

“這裏我偶爾回來還會住，所以有人定期打掃。”王致一站在她身後關上公寓門。

李安游轉過身：“你想說什麽？”

王致一站在玄關處，打開燈，看著他面前站著的人，一身明黃的長裙，很貼合她白皙的皮膚。她卷了頭發，臉上化了淡妝，但無論怎樣，仍有一份青澀感籠在她身上。

她變了許多，卻還是當年的她。

“你……”他有點不知道要說什麽，“你怎麽來這裏？”

“我來看看。”李安游看著他，咬了下唇，不做過多掩飾，“只是懷念一下以前而已，沒別的意思。”

“安游。”王致一低頭盯著她，看到她眼中淺藏著的點點星光，沈聲道，“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？”

“上次不是已經說得夠明白了？”李安游拼命忍住淚水，玄關燈光照下來，他的臉依舊棱角分明，比少年時期還要硬朗幾分，她覺得自己說話時，喉嚨在顫抖，“算了吧，你別多想，也別追我……王致一，你做個好人不行嗎？”

王致一覺得自己明白她的意思：“高三那一次，我可以跟你解釋為什麽我會對你那麽說話，李安游，你慢慢聽我說好不好，我不是故意要那樣對你，有……原因的。”

李安游搖搖頭：“我不是說那一次了……”

她有點說不下去，她承認自己就是賤，高三他對她那樣說話，她現在居然一點也不生氣了，如果可以選擇，李安游甚至覺得，自己會考慮原諒他，和他重新開始。

“可你有女朋友啊。”李安游雙手咬著牙，拼命忍著淚，“我希望我喜歡過的人，不要腳踩兩只船，你可以因為咱們好幾個月沒說話認為那份感情淡了，不要我。但不能在有女朋友的情況下，還來跟我說在一起，我真的接受不了，我也不想你變成那樣的人……”

王致一看到她的眼淚流在細嫩的皮膚上，情不自禁彎腰用手指拭了拭，輕聲問：“我哪有？”

“你明明有……”

“你不會說是宋佳音吧？”

李安游擡起臉來：“難道不是嗎？”

王致一笑了：“她真不是我女朋友，我們話都很少說……你怎麽知道她是我女朋友？”

“不是的話，你火災那次她會沖過去抱你？不是的話你和她的緋聞滿天飛？”李安游輕輕抹抹眼淚，仰頭質問他。

王致一盯著她，突然道：“你生氣起來怎麽這麽可愛。”

她一瞬間呆滯，隨即理智又把她拉回來：“你別想岔開話題。”

“我沒有，”他道，“火災那時候是她喜歡我，我沒主動，再說我當時剛從火場出來，頭暈得……我都不知道抱我的是誰。”

李安游盯著他。

“還有緋聞，那東西不能信，捕風捉影，他們就那麽傳，誰敢拿出證據？你有嗎？”他反問李安游。

李安游低著頭，頭腦有點亂。

該相信他的話嗎？他不是渣男嗎？渣男最會洗白了吧？她是傻，可總要長記性，不行，不能這麽輕易相信他……

李安游心裏慌亂，連忙順手從旁邊取過自己的行李箱道：“我不知道你說的真假，算了吧王致一，這種事情，有沒有過，你自己清楚不是嗎？”

她說著就走到門口，打開大門：“今天有點晚，我先回去，你、你別想騙我了……”

李安游思緒很亂，話都顧不得說明白就拎著箱子就落荒而逃，她走到電梯口，按了好幾下按鈕焦急地等著，要不是有行李箱，她真想現在就走樓梯下去了。

“安游。”王致一快步跟了上來，神色凝重，“你要我怎麽說你才會相信？要不我現在給宋佳音打個電話，跟她再說一遍。”

“別了，大晚上的不用了。”李安游發現自己說話都在抖，電梯升到二十八層，一開門，她就走進去。

王致一用手擋住電梯門，也跟著走進來。

“你跟我幹嘛？”李安游心亂到樓層都忘了按，她擡頭看著他，催促道，“你回去。”

“我不回。”王致一站在她面前，語氣嚴肅，“李安游，今天我不跟你把話說清楚，我就不回去。”

“有什麽好說的……”情急之下，李安游終於想起來什麽，慌忙按了一層的電梯按鈕。

她擡頭看著他，有些緊張：“你要想跟就跟吧，反正我是不會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，她突然感覺腰間扣上一股力把她往前一帶，她直接跌進面前這個男人的懷抱裏，後腦勺被他一按，唇就和他的唇碰上了。

明明是夏天，他唇卻有些涼，但和她的唇貼在一起後，又瞬間變得火熱。他像一個瘋狂的掠取者，緊緊將她的身子固在懷中，唇壓著她柔軟的兩瓣唇，吮吸斯磨，時而瘋狂時而緩慢，像是這麽多年的等待和折磨，都在這一刻爆發。

李安游感覺快要被他吻得喘不上氣來，她手足無措，被他裹在懷裏，幾乎動彈不得，心跳快到要停止，她慢慢覺得有一種溫柔的窒息感湧上來。

叮。電梯停在一樓，王致一終於放開她。

李安游楞了兩秒，才抓起行李箱喘著氣道：“我真的要走了。”

“不許走。”他聲音低沈，伸出手關了電梯門，原按下數字28。

“王致一你幹什麽……”李安游正要再去按開門鍵，卻被他扼住手腕，整個人被他反按雙手抵在冰冷的電梯墻壁上，還沒反應過來，他的唇又壓過來。

灼熱又急促，此刻的他像是一只狼，找到了獵物，精準地咬下去，他始終按著她的雙手，折磨著她的雙唇，輾轉斯磨還不夠，她聽到他沈重的喘息，接著是撕咬，仿佛要含著她的唇吃下去。

“不要。”她掙紮著從他的壓迫裏逃脫一陣，剛說一句，又被他重新侵略過來，這回是舌尖探過來，撬著她的唇齒。

李安游無法克制自己心裏的湧動，身體起了某種意想不到的反應，除了他身上散發著的迷人氣味，她什麽也感受不到，她身體軟了，盔甲碎了，唇齒被打開，最後的防線被沖垮，任憑他的舌攪動她唇腔，她也不自主迎合著，與他的舌纏繞在一起，難舍難分，情意高漲。

直到電梯再次升到二十八層。

王致一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她，舔舔唇角。

李安游被他吻得臉蛋緋紅，什麽也說不出來。

“跟我回去。”他只說這麽一句，用力拉她走出電梯，走到公寓門口，開門進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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